我在杭州旅游的时候,住的是民宿。


民宿方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带个大屏。闲的没事给自己做饭,窝在懒人沙发看电影,我觉得比酒店舒服。


不过就是贵,第一天来的时候坐了二十八个小时火车,到了地方倒头就睡,昏天黑地日夜颠倒,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大亮。


所幸我住西湖边上,醒来去转西湖不算迟,西湖边游人特别多,尤其是夫妻情侣,带着孩子的慢慢散步,给小朋友讲这是哪个景点,湖里的野鸭子,大雁,扑棱着翅膀,有的飞到湖中心的岛上,有的跟大家一起飞走了。


南方就是比北方湿润得多,我一下火车感觉脸像自动整了桑拿,密密麻麻往外冒水珠,住在西湖边空气湿润,人人背着手散步,让我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带我去的公园,阳光在山顶冒出个头,作为人们最原始知晓时间的方式,提醒就在此刻不用着急。


西湖边有不少店铺,酒楼,餐厅,百年老店,我纯属瞎转悠,看见感兴趣的就进去瞅瞅,不知道人家历史有多厉害,只奔着合眼缘。


不过有家铺子我知道是有名的,西泠印社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门是白墙黑瓦,像公园里做成仿古建筑的拱门,门口种了很多花,游客们跟着往里走,我也转了转,不过没赚多久就出来了,在门口等了等想着再转一会去吃饭,一抬头看见西泠印社旁边有个小铺子,叫吴山居。


进门就一个伙计,看我进来让我随便看看,有事再叫他,我走过去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玩扫雷。


我小时候也喜欢玩扫雷,在没联网的微机课上,背着老师偷偷点开,点几下就死了,就再开一关,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店里东西我都看不懂,小姑娘无非喜欢手链什么的,瓶瓶罐罐且不说我买不买得起,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压根儿看不懂。


转了一圈打算出门了,迎面碰上人进门,是三个人说说笑笑进来,一个有点胖说话是北方口音,笑声是从胸腔传出来的,一个揽着他的肩膀,叫他胖子,一个穿着蓝色的连帽衫,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神一直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扫雷的伙计站起来朝中间的人喊了声老板,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旁边的胖子自觉走进柜台给他们仨倒水,我听见他喊他天真,正寻思好有趣的名字,就听见不说话的青年喊了声吴邪。


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我站在离他们不足一米的地方,却觉得在同一个场景里,我好像离他们很远。


这是我第一次见吴邪,穿着黑色的外套,笑起来像南方将暖的春风,眼睛里有稍纵即逝的愁绪,跟陌生人对视的时候又很快散了。


朋友托我在西泠印社帮她刻个印章,这东西哪都能买,非要我在这刻,理由是来都来的,不如帮她忙,我听着头疼,印章选料字体我完全不会,就只能隔三差五跑西泠印社,找师傅帮我看看哪个更好,几乎每次去都能看到吴邪在,胖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晒太阳,不爱说话的青年坐在他对面盯着茶发呆,吴邪坐在一边拿着笔记翻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笑了,我猜那是本笑话集。


去的次数多了,吴邪会跟我打招呼,作为回礼我会送他我从北方带来的特产,熟了之后我偶尔也坐在桌旁跟他们喝茶,听他讲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比我在网上看的小说还有趣。


胖子经常跟我讲他以前在潘家园发家,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胖爷的名号,说得多了吴邪就会补上一句听听得了,我当然也没想过当真,如果真上天入地,满中国跑着收东西,经历了那么多险象环生,咋可能还活着和我坐在这里喝茶。


我边嗑瓜子边说,吴邪在一边附和,胖子也不吹了,就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我,意有所指一样,


“做个普通人也好啊。”


他笑,尾音拖长像一声吐出浊气的叹息,端起茶喝一口,说今天的龙井太淡了。


有一次我去,店里的伙计不在,我才知道他叫王盟,吴邪听见有人来从后面探出头,看见是我就叫我过去,我第一次进古董店的后面,没我想的那么小,大小刚够放下一张麻将桌,再加上放茶的桌子。


“会不会打麻将?”


我愣了一下,看他们仨坐在麻将桌前面,胖子看起来等了好久,头发都挠乱了,也不等我回答会不会,就招招手让我坐下,


“不会就摸牌打牌,多大点事儿,这么大一个活人咱还愁教会不么。”


我确实会打麻将,不过我打的是西北麻将,跟南方麻将有所不同,打了两把胖子先崩溃了,不怕不会打,就怕会打但跟他们玩的不一样,他挠了挠头开始念叨在北京怎么打来着,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华北麻将和西北麻将也不同告诉他。


和他们仨打麻将有意思,胖子手气上来了不停自摸,不过胡了前三把就一直给人点炮,从二五八万点到三六九饼,得意洋洋东南西北中总没人胡了,结果我一推对倒,差点没气得他把头发扯断。


吴邪手气对半,好的时候天胡,不好的时候给别人放碰带杠上开花,胖子笑嘻嘻说他是自带难度buff,在哪都一样,小哥是我见过打麻将最安静的,打牌摸牌都不说,只能凭他的表情判断他要不要,经常是我盯着他的脸尝试分辨出一点不一样的,吴邪看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 胖子在旁边悠闲喝茶,告诉我知足吧,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小哥刚学会打牌,虽然慢但准, 把老金欺负坏了。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金是谁,不过我也去过北京,打几圈麻将话匣子就开了,讲我在外面旅游的事,从人讲到风景,吴邪都笑着听,不过我从他眼睛里看出点慈爱,虽然我猜他大我不超过十岁。


在杭州的几天我除了打麻将就是打麻将,围着西湖哪儿也没去,转眼到了回去的日子,我去西泠印社取印章,想着跟吴邪告个别,如果以后有机会,欢迎他们仨来西北玩。


进门看见王盟在收拾东西,我问他吴邪他们仨去哪了,王盟边收拾边回我,去外地了。


去哪个外地了,我想了想也没问,看见柜台上放着个小蛋糕,他见我盯着不动,就跟我说今天是他们老板生日,昨天定的蛋糕,今天走得急,一口一没吃。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明明打麻将的时候吴邪还说指不定哪天要来西北,当时的气压骤然降低,胖子喝了口茶,他仍然笑着,却不是真的在笑。


这一切都让我感觉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只能按自己心里想的从包里掏出陪了我很久的护身符,托王盟给吴邪,等他回来一定给他,他没收,我想到是吴邪也不会收下,就把护身符压在蛋糕底下,祝他生日快乐。


很久以后我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仍然记得我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吴邪来西北了,但只有他一个人,我问他胖子呢,小哥呢,他不说话,只是站在沙漠里朝我笑,不等我问他转身走了,身上风尘仆仆,穿着黑皮衣,背着旅行包。


他要去哪我也不知道,我在梦里问他护身符有没有收下,大喊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醒来之后我很奇怪,和平年代我怎么会祝他活着,应该祝他暴富。


回家以后这段记忆虚虚实实,我在打麻将的时候会想起来有人挠头说南北麻将怎么差异这么大,一边的人笑他脑子不够用,嘻嘻哈哈里考虑了两三分钟的另一个人才打下一张牌。


这应该是真实发生的,我确实去过杭州,但我除了帮朋友刻印章还干了什么,西泠印社旁边到底有没有个古董铺子叫吴山居,我想不起来,模模糊糊记不得他们的脸,像是一场梦。


但我的护身符确实没有了,我也确实在三月的某个下午,祝一个人生日快乐。


他好像叫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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